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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JACK朋友的故事
                   飞叶
    北京语言文化大学素有“小联合国”之称,因为这里就学的有6000多名外国
学生,而中国学生才有2000名。三比一的数量比,让这里充满了异国情调,三比
一的数量比,也让中国学生在这里吃香了起来。
    我是2001年考入北语的英语系的。我很快在外国学生中找了一个语伴(互相
教中外文的学习同伴),他叫JACK。于是,他的故事就开始了。
               JACK成了我的“学生”
    JACK是印尼华人,高高的个,帅帅的模样。他在美国读书六年,拿到了MBA。
现在又到北语来学中文。那天他在学生广告栏里看到我贴出的广告,就打电话到
我宿舍与我联系上了。下面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谈话。地点是我们学校的小花园
里。
    “我知道你的前几个问题是什么。肯定是:你为什么要来中国?为什么要学
中文?你觉得中国怎么样?你到中国最大的感受是什么?”JACK一上来这几句中
文还挺溜。
    “你猜得真准。那你就直接回答吧。外加一个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会问你
这些问题的?”
    “我是华人,当然要学中文。中国开放市场后,会中文是个很大的优势(我
很有商业头脑吧),中国政府很强,很安全,我最大的感受是商店里的小姐好热
情。另外,每个中国人见到我都会问我这几个问题,所以我猜你也会问我这几个
问题。现在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动电梯里还要坐一个人帮我们按键,
这人不是很多余吗?”
    这个JACK,学语言你就好好学语言,问“老师”什么问题不好,偏要问这种
连“老师”都答不好的问题。我早早备好课的有备而来的思路都被这个混小子搞
乱了。我没好气地说:“这些人可能都是下岗工人,国家给他们安排了重新就业
的机会。”
    但他不依不饶:“可是电梯里确实不需要他呀!”
    “他们这样就不会失业在家里了呀!”
    “那他们不能干点别的吗?”
    “不能,正因为他们不能干别的,才只好干这个。你不觉得对他们来讲,不
是干什么工作,而只要有工作做,才是最重要的吗?”我全力用长篇汉语来反击
他的论点,料想他的中文没有好到可以讲那么长的句子。果然,他不吱声了。他
转了话题,用洋泾浜的汉语说:“我爸爸说,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不重要,除
了钱。没有钱可过得不舒服,我要成为一个富人。”
    哼,典型的资本家的儿子的腔调。我撇撇嘴说:“要知道,如果钱太多了,
就会有很多问题的。例如,会淹没了亲情,亵渎了爱情与友情!”
    “可是没有钱,贫穷导致的问题更多。我宁可选择有钱。”
    我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我来中国买衣服总有上当的感觉。他
们见我们是外国人,就不肯降价。其实他们越是内外有别,就越是不会被我们相
信。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怎么能做大生意呢?”
   “讨价还价可是生意之道呀!”我们女生个个会讨价还价。我为我们这点点
天生的小本领自豪。但他却坚定地说:“我觉得这不是个讨价还价的技巧问题。
对我们与你们不同,是一种欺诈行为。”
    看看,与老外你谈得通吗?不过,谈得通谈不通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谈起来。
于是我与他达成了协议,收下了他这个“学生”。
                国际邮局
    JACK要给他的表妹寄东西。他说他这方面的汉语不行,要我帮他去寄国际邮
包。天哪,我可没有亲戚在国外,也从来没有寄过什么国际邮包。不过人家国际
友人求上咱了,咱中国人的那点热心肠还能不燃烧一下吗?
    我们来到了一家国际邮局。不要说是JACK,就是我也大吃了一惊——竟有这
么差劲的国际邮局。破旧的房屋,单调的绿白涂漆,一碰还直掉渣。整个屋子还
没有我们的宿舍大。再加上铁条门和柜台,活像个关人的牢房。里面只有一位女
职员。我们进去时,她正吃力地拖着一个沉重的大邮包。这情景,打一开始就让
我十分同情她,觉得她能在里忍受着已是一个奇迹。但很快我就明白了“奇迹”
产生的原因了——她能忍受下来,大概是因为她把气都撤在顾客身上了。
    我与JACK什么都没有:没有信封,没有邮票,也不知该怎么写信封。于是我
向那个女职员买信封和邮票。她冷冷地走过来,什么也没有说,把我们要邮的东
西称了一下,递过来一个大信封,说:“填去吧!”于是JACK在上面写了收信人
的地址。可是寄信人地址及邮编都没写。我问:“那寄信人的地址写哪里呢?”
“反面。”“中文?英文?”“随便。”我又问:“要写邮编吗?印尼的邮编是
多少呢?”她不耐烦了:“不知道!”我不死心,再问:“邮局不都是有一本可
以查询的本子吗?”她斜了我一眼:“没有。”我们只好不写邮编了。这时我自
我安慰地想,只要地址写详细了,少写个邮编应该没事的。接着我再问她:“我
们没有贴邮票呀!”“付了钱搁那儿就行了。”“这儿吗?”“那儿!”“哪儿?
不写邮编真的可以吗?”这时,她终于火了:“唉,你怎么比外国人还外国人啊!
我都跟你说了,放那儿就行了!”正在这时,一个外国女孩走进来,她是来取包
裹的。见此情景,她特好心地背对着那个女职员,问我们要寄到哪里去。我说:
“印尼。”她说了声“SORRY”,表示帮不上忙了。但这让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这期间,JACK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想,他也许一句也没有听懂。我因一开
始对那个女职员有一份同情,也不想在老外面前败坏了国人的形象,所以我还是
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哪知我们一出门,JACK就发起了火:“你为什么不去质问她
为什么态度这么差!”他说:“你应该去投诉她!我们是花了钱的,我要买的服
务可不是这样的!”这又是他的金钱至上的理论。我不知怎么的,站在了女职员
一边为她辩解说:“你与她换一下位置试试看。在那样的环境下心情能好起来
吗?”JACK又发挥了他不依不饶的作风,中文说不好了就用英文说:“我为什么
要与她换位置。我只知道这是她的工作。她因这个工作而拿了工资。一分钱就该
有一分钱的价值。说不定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如此工作态度,她才被安排在这个不
好的地方,要不然,早就被调到总局去了。”接着他又变回了中文说:“你应该
去维护自己的权利,我虽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我可以看出来,她极不友好
的。要是今天这事发生在美国,我出了邮局的门,立马就去投诉了。”
    我无言以对,转了话题说:“JACK,你中文说得不错了嘛,连‘立马’都会
用了嘛。”
                      第一次当译员
    JACK的表妹也想来学文。她托JACK打听来北语留学的有关情况。JACK就来托
我。我真的搞不懂了:“你自己怎么到北语来的都忘了吗?还要我打听什么?”
    他有些窘了,说了原委。原来他们那儿是有代理社的。他是花了3000元,从
代理社提供的各种资料中选中了北语,然后再由代理社代办了一切手续。然后就
飞了过来。而他的表妹,则想省下这笔钱,要他代她办理一切手续。
    能省则省,又是资本家的作派。
    我知道,JACK这个人是很讲信用的,他一旦答应了的事就会全力去做。看在
他这个优点的份上,我答应帮他忙,为他当一回译员。
    我们去了校招生办。我看到过招生办的老师用极流利的韩语与韩国学生交谈,
想像他们的英语也不会错。而我呢,没有自信能把JACK纯正的美式英语翻译得很
溜,所以建议他先用英语说,实在不行再用汉语补充。
    我们进了招办,看见坐着一位老夫人。还有一位外国学生在那儿看申请表。
那位外国学生看见又进来一个不太懂中文的人,很诡秘地向我们笑笑。我们不懂
他的意思,也傻傻地回笑了一下。然后,JACK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说:“您、您会
讲英语吗?”老夫人没说话,只是点点头。JACK遂大喜,开始用英语滔滔不绝地
讲起来,我在边上权当是练听力,没有讲话。
     “Information(信息)!”JACK正讲在兴头上,老夫人打断了他。随后取
出申请表和申请书,指着上面的中英对照栏目重复说:“Information(信
息)!”边上那个外国学生大笑起来。我们这时才明白,原来他刚才也遭遇到同
样“待遇”。这下,JACK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我。他说他可不想坐在那里像看书
一样地看这些表格。
    我心狂跳了起来。我可是才上的大一呀。这下可是赶鸭子上架了,想躲也躲
不掉。我向前站了站,暗暗地鼓了鼓劲。JACK知道我英语的底子,就尽量把语速
放慢一点,意思表达得清楚一点。我呢,尽可能用简单的词汇把老夫人讲的话译
成英文。翻译中,中英文语序颠倒的问题忙得我焦口烂额,我恐怕别人听我的中
文和英文一定以为我既不是中国人,也不是英语国家的人。好在老夫人和JACK好
像都能听懂我的话,没有出现“Pardon?Pardon?(什么?什么?)”的情况。终
于,JACK把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我也出了一身冷汗。我知道当JACK与老夫人说
再见时,我的脸色终于从苍白又恢复了原有的红润。我手心都是汗,心里却特开
心。特别是边上那个外国学生羡慕的眼神,让我神气活现地走出了招办。
    JACK向我致谢。我谦虚地说:“我翻得不好。”JACK说:“我的意思你都表
达得让老夫人明白了,那老夫人的意思你又让我明白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的么?你真的干得不错!”
    我脸红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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