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春秋》

    初接触“秦城”这个名字，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这种感觉，不
知道是因为说话人那种神秘的口气传达了某种特殊的信息，还是因
为这个名词中的那个“秦”字，恰好与中国第一个皇帝建立的朝代
相联系。在人们印象里，这个“秦”字包含了一种威严、一种僵硬、
一种铁腕的力量。也许是偶然的巧合，“秦人”的服饰“尚黑”，
秦城监狱囚犯的服装，也是黑色的。

    其实，在秦城监狱建立之前，秦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名。不仅凡
人可以出入，自古也有百姓居住。它就位于北京市北面的燕山东麓，
西面靠着重叠的群山，北、东、南面则是一望平野。是风水先生常
说的好去处。

    在这里朝阳的山上，游人依稀可见古代的战壕和垒墙遗迹，它标
志着这一带自古就是战场和边防重地。半山麓，有一所龙泉古寺，
碑碣犹在，但庙宇已不知毁于何时。从败瓦颓垣来看，原先是一处
颇具规模的建筑。登临其上，景物宜人。山间有一道清泉，据说是
自燕山天然汉白玉石湖中冒出，涓涓温润，汇流成湖成渠，直下小
汤山，温泉由此而得名。后来，小汤山建为温泉胜地，苍松翠柏掩
映，亭台楼阁簇立，成了历代帝王享受沐浴的场所。

    一九四九年以后，国务院各部、办等机关沿燕山山麓划定了许多“
绿化基地”。公安部则以龙泉古寺遗迹为核心，沿龙泉水汇成的东
去溪流建立了自己的农场。由数十间平房构成的农场的绿化队队址，
就建在昔日龙泉古寺遗址上。

    秦城监狱就座落在秦城农场境内。它距北京城仅九十多华里路程。
前往寻访者，往日是乘公共汽车，出清皇城所建德胜门，沿大道向
北行驶，在沙河转郊区公共汽车，终点站即是秦城。当今旅游者若
自己开车，可从中轴路直向北驰，经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再向
西转，跨过一道清澈的河渠，便会来到一座不高的山脚下。朝山望
去，从山下到半山腰，筑有高高的围墙。围墙里面有几座楼房，这
楼房很特别，远远望去，只有几排小洞洞……此时，你的目的地就
算到了。

    有缘去过秦城的人，对它的描绘莫衷一是。有人把说成是“体育
学院”；把它描绘成一个美丽的花园式的院落；有人把它比作中国
大陆县城里的二、三流招待所；有人说它阴森，有人说它明媚；有
人在那里被折磨致残、致疯、致死，青丝成雪；有人却在那里享受
到“老太爷”一样的待遇，甘愿以劳动为高尚；有人一踏进它的大
门，便隐没于历史的虚无；有人却经过它的牢房，才登上政治的舞
台……它把你浸入巨渊，又把你举上峰顶；它如同冰冷无情的生铁，
紧扼着你自由呼吸的喉管，又用无血的伪足把一切令你记忆刺痛血
迹、污秽擦拭得洁白如莹；它如同一座由精神病学家设计出来的，
编有精密程序和无所不察的监视器的医院，进去时，你自命不凡，
充满怒气，但当日薄西山的你第二次迈过它的大门时，你可能平静
如渊……

    用不着有法律的证明，公理的论据，为了你自己的生命，你必要
自动驱除嗜咬你心灵的仇恨、摧毁你神经的思考。中国有句古话：
水滴石穿！

    ——所有的一切传闻、回忆，给这个座落在如同“神仙境界”的
山麓，雌伏在大自然温柔雾纱下的中国第一监狱，罩上了一层又一
层面纱，让你愈是知道得多，愈是陷入一层新的神秘、新的诡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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