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荤段子

张济　　

　　如三五人，如六七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举箸渐稀，切入正题。
若问正题何在，“条条大路通罗马”--脐下三寸。讲黄笑语，几成近年来
酒桌上、闲聊中不可缺少的内容。既称笑话，当然具备笑话体例特征：讲
究起承转合、层层铺垫，最后包袱一抖，令人喷饭。更加之围绕“人之初”
做文章，令人想入非非，拍案叫绝，因为中国人向来表面上对这个问题讳
莫如深，实则“性”趣盎然。

　　这种黄笑话(亦称荤段子)，经过这些年来会员们的大力挖掘创造，已
经库存丰富，几可分类造册成书，什么战争系列、残障系列、伟人系列、
英雄系列、文言系列，形式各异，题材不拘。相比之下，《红楼梦》中的
“女儿乐”已相形见绌，游戏主人之《笑林广记》尤嫌单薄。你看那雅座
之上，包间之中，弟兄们如琢如磨，如切如蹉，不放过一个交流的机会，
为每一种版本费尽考证之能事。一次，有妙龄女郎在座，而一位道兄似忘
记男女大妨，竟也讲得天花乱坠石点头，笔者欲制止之而不能，谁知包袱
一抖，该女郎非但丝毫没有羞怯之色，还对某些细节的偏差进行了宝贵的
订正。如此钻研，黄色文化焉能不繁荣?有文状其盛况曰：

　　话不在多，有色就行；嗑不在雅，越俗越精。斯是荤话，为吾心倾。
层层铺垫后，包袱抖得猛。谈笑有男女，往来成古今。可以活气氛，调调
情。无工作之闹心，无家务之劳形。南起琼州府，北至漠河城，孔子曰：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哎哟，难道我们的情趣已堕落到这种地步吗?难道我们的聪明才智就得
消耗在这种事上吗?朋友小聚，本是交流思想联络感情的好时机，岂可以此
下三烂话题贯穿始终?那天，我做东宴请几位道兄，我有言在先：今日斋戒，
谁也不准讲黄色笑话，谁讲了谁替我买单。这招果然灵验，席间没讲一个
黄色笑话，但也没讲一句有意义有深度的话，不是彼此肉麻地吹捧，就是
沦陷到沉闷之中，整晚一个高潮也没掀起来，真可惜了我那桌好酒菜。

　　你说，我们还会点别的不? 

　　某兄反问我说，你又让弟兄们谈什么呢?谈工作，很无聊；谈政治，太
沉重；谈股票，解套难；侃足球，更憋气；推心置腹说几句真话吧，又怕
得罪人；谈文学、艺术?嘿嘿，还不是“癞蛤蟆上官道--愣充那进口小吉普”?
还是黄色笑话好，此中有真义，浸透了劳动人民的智慧，道尽了人生的诸
多况味。一席话说得我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我又是多么想端正我们的酒文化，搞活这一方“水土”，提高
大家的品位，把我们的聚会弄得像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沙龙、风雅如兰亭
之会。可是每提出一个正经话题，都宣告“登录”失败，停留不久便被置
换掉。一位道兄见我用心太过良苦，就开导我说，死了那条心吧，别说咱
们，连鲁迅老哥当年都讲这种笑话呢!嗯?你忘了?老和尚临死不肯闭眼那段
啊。噢!可是，人家鲁迅并不尽讲这个呀，人家还讲正经事，而且讲得更好
啊，难道我们现在的话语环境还不如鲁迅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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