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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学鬼"之复出及其成为时尚

刘华杰(北京大学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100871)

　  玄学之于知识分子，大抵有两种。第一种以个人悟道修身养性为宗旨，对此
我是颇敬重的；第二种好为人师，极力置一己之糊涂于他人、于国家，对此我只
能说很无聊。
    中国改革开放，国力增强，有目共睹。各路知识精英纷纷解说，出谋划策。
其一者，如几个孩子当众脱下裤衩玄耀未成熟的生殖器，观者劝曰别着了凉，孩
子连声说了三个"不"。其二者，言必称海德格尔与"去蔽"，骨子里反对科学、蔑
视理性。其三者，鹦鹉学舌，装腔作势，也侈谈什么"后现代"，扬言走捷径，用
后现代改造中国。其四者，夜郎自大，梦想以陈腐之"新"儒学征服全世界，尽管
"仁义之学"口头上从不主张"征伐"。其五者，无端制造人文与科学的对立，一抑
一扬，真的是"玄学鬼"复出，丁文江和张君劢阴间听得，不知作何感想。

    综观，于知识界，症结在"其五"。中国传统只有人文，而无科学。从方法论
上看，在康德所讲人类认识三阶段感性、知性和理性中，中国几千年大多是"感
性"结合部分"理性"。"知性"违背中庸之道，从未得到展开，于是中国传统文化
无逻辑、无科学。
    新文化运动以来，启蒙思想家力倡科学，振聋发聩。怎奈积习太重。科学输
入中国，支离破碎，器物层面上下重视，精神与文化层面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科学是生产力，无非是把科学降低为器物。文人起哄，趋机把学术自由之不
畅归于科技过度发展与科学之霸权。然而纵是革命，也要分清敌友，现代科学不
止是五花八门的技术，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逻辑上自洽的知识体系，和一个更深
沉的科学精神、科学方法以至科学文化支撑。科学文化是唯一不断进化的文化，
是一切文化的精华，它属于全人类。它的核心部分是怀疑精神和实证精神。无怀
疑则无以冲破教条，无实证则沦为胡说八道。以此看来，科学文化与我们的精英
们倡导的"宽容"本无矛盾。差别只在于是否要实证。

    举目看去，中国是科学发展过分了，还是巫术、迷信、玄学太盛行了?君不
见《工人日报》不得不在北京中级人民法院法庭上用几个小时与原告辩论"发功究
竟能变出几个太阳"；君不见代替湖畔朗朗读书声的却是"肿瘤变小，变小，再变
小"；君不见旅游圣地庙峰山唯一的景观是两位麻衣相士端坐于公园管理处门口
向善男信女们指点迷津；君不见某报社领导比普及科学更卖力地以自己的彩色照
片宣传神功生发术；君不见周易算命与土洋"大预测"图书遍布图书城和地铁车站；
君不见足球队不练基本功而热衷于谈风水摆道场装神弄鬼制造一个又一个神话；
君不见有关部门对"水变油"走马灯式的神功异能和伪科学诈骗如此态度爱昧；君
不见中国的"研究开发"(R & D)费用占GNP不到百分之一。
    但1997年我们却看到中国知识界对科学的空前敌视。当Internet将人类联系
在一起时，当克隆羊多利宣布问世时，当超级计算机"深蓝"战胜卡斯帕罗夫时，
当霍根出版了那部《科学的终结》时，几家有名的报刊连编累牍批评科学，唯恐
落在别人后面。据我所知并非读者喜好，只是办报的知识精英们一厢情愿。如果
说有"导向"的话，知识精英们的做法是促进反科学思潮的兴起，进而使伪科学风
行。

    年初我曾化名在《读书》上写过一篇小东西《科学与知性》，现在还固执地
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从未宣称是科学主义者，但如果人们愿意加上小帽的话，也
不必拒绝，因为科学比起现在时髦的玄学更有价值，对中国老百姓更有用。恕我
直言，对于"玄学鬼"大可不必在乎，叫喊一会后他们自己也会觉得没趣。对他们
满口的仁义道德和高尚境界也大可不必当真，海德格尔就说一套做一套。至于
"知识精英"，内行人也都清楚，知识几何?不信做一个试验：让所谓的知识精英
们做做初中毕业考试题(高考卷就免了)。还是老话，向科学学习，踏踏实实，别
轻易学舌，也别轻易脱裤子。现代化不是喊出来的，同样后现代也不是，如果有
的话。

注：曾刊于《民主与科学》199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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